程曦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欣赏这座城市的夜景了，夜色中的灯火虽虚幻浮华，可终究比白日的城市少了一丝嘈杂，她很享受这份寂静。
她沿着人行道慢慢悠悠地走，这段路略显促狭，因为旁边的共享单车占据了大部分人行道，她不得不跟在一对走得很慢的母女身后走。
程曦听着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，只觉得这对话内容很是亲切，两人说的都是些再平常不过的话题，妈妈问今天中午炒的菜是不是咸了？买给丈夫的t恤是不是看起来有点长？女儿说公司的女领导用的香水太香了，开会的时候全程捂着鼻子。
她听着这些别人家的琐碎日常，竟然有种久违的幸福感。
程曦没想到，有一天这些琐碎的小事也会成为自己求而不可得的幸福，盯着前面那对母女的背影，她的眼睛竟然变得有些模糊，就那么一瞬间，她好像看到了妈妈。
妈妈中年时微胖，留着和前面那位母亲一样的细碎短发，有时说话也会大嗓门，她时常想，如果妈妈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有怎样的感想？会说我的崽崽你真是妈妈的骄傲吗？应该是不会的，她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，她怎么可能会夸奖自己呢？
可即便是这样，程曦还是很想她，很想很想。
程曦觉得她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简直是一个哭包，看见炸丸子想哭，看见蒸锅想哭，看见冰箱里的红枣酸奶想哭，，看见同事桌上的花露水想哭，看见电梯里的邻居阿姨想哭，看到骑着自行车的瘦高男人想哭，一切能让她想起爸爸妈妈的东西或人都会让她产生流泪的冲动。
她再也忍不住了，就像一个在夜幕降临时不小心迷路的孩子那样大哭出声，茫然又无措，哭那些离开她的亲人，哭自己这些年所承受的痛苦，哭自己向生活做出的妥协，眼泪就这样止不住地流，一滴接着一滴，落在她踩过的地砖上。
周遭很暗，她不知道路过的行人有没有看清她的脸，不过，她也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目光，终于，她觉得自己哭够了，刚想用手背擦擦快被风干的眼泪，却突然被人从背后用力拍了一下，程曦有些紧张地回过头，脸上的慌乱被那人尽收眼底。
毛献金！
“你怎么了？”毛献金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“不关你的事！”
毛献金在看到程曦的反应之后，明显愣了一下：“到底怎么了？发生什么事了？”
“都说了不关你的事，你走开啊。”程曦像被撞破了什么秘密一样，内心慌乱不堪，开始口不择言，“你别管我！你管我做什么？”
毛献金站立在原地不说话，任凭程曦耍横撒气，待到她情绪稳定一些，才轻轻拉着程曦的胳膊，带她往路边的人造公园里走，程曦没骨头似的，任由她拉着，两人走到一个花坛边，毛献金扶着她示意她坐下，自己则蹲在她面前，一言不发，只是杵着下巴望着刚刚哭过鼻子的人。
程曦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，理智慢慢回归大脑，她也意识到刚刚对毛献金的态度实在是有些不妥，可现在让她把道歉的话说出口，她又做不到。
就这样沉默地过了半晌，毛献金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拨弄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指，缓缓开口：“跟我说说吧，你哭什么？”
程曦吸吸鼻子，闷声道：“没事，沙子进眼睛了。”
“嘁，”毛献金不怒反笑：“好好好，你眼睛太大了，沙子进眼睛了，唉，你不愿意跟我说，那就不说吧，看来我还是没能够被你信任，行，我懂。”她撒开程曦的手，起身挨着她坐下。
又过了好一会儿，毛献金才听到身边的人闷声开了口：“我想我妈妈，还有我爸爸，特别想他们。”语气中的哭腔很明显。